互联网客观上促成一个超越国家边界限制的全球信息空间。在虚拟网络空间传递的各种信息,首先是客观现实的反映,其次是影响现实生活,还在于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互动。虚拟世界的信息传递,可能引爆现实世界动荡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会激化、放大、加速抑或催化了原先就在现实世界已经存在的种种矛盾。
如何在变化中实现可持续发展,自20世纪中叶以来一直是社会科学的主要议题。在《变动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一书中,美国已故的著名学者亨廷顿提出,必须兼顾制度化发展与参与热情的平衡,必须注重消弥预期提升的速度与满足预期能力之间的鸿沟。在当前的互联网时代,这种担忧越发重要。
当然,信息革命并不是在真空中发生,真正的挑战在于“政府能力”:有效的政府不但可以应对挑战,而且还能借助信息技术获得远比过去更大更有效的影响力或权力;处于相反情况的政府,其权力则可能受到强势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的双重挤压,从而加速权力的流失。突尼斯、埃及、巴林、利比亚、约旦、叙利亚、也门、沙特、伊拉克等所有国家都面临粮价飙升、信息技术扩散、社会矛盾激化等问题的考验和挑战,但各自的应对能力、策略以及后果各不相同,但在应对来自网络空间的冲击时都很乏力。就应对的基本思路而言,以下三个问题可能是比较关键的:
首先,短期内,面对包括来自发达国家信息干涉在内的网络空间冲击,转型国家或许可以拦阻甚至切断网络空间的信息,一如埃及政府在2011年2月做的,但这种压制的代价一是付出经济成本,二是支付了因为信息不透明引发的政治与社会成本;三是如果在有限的时间内无法解决真正导致问题的社会原因,只能面临更加激烈的反弹,把更多的行为体从虚拟空间逼上街头。
其次,彻底的摊牌或者说原有秩序在短期内的迅速解体,并不能自发带来新秩序,不会自动解决原有的问题,更加不可能实现人类对某些价值的良好追求。利比亚的局势显示,彻底摊牌之后,冲突双方乃至国际社会就是个“三输”的局面。网络空间变身为更加直接和血腥的武装冲突,尽管看着没有某些战争游戏刺激,但宝贵的生命在这种冲突中会流逝。社会矛盾的真正解决,民众生活的实质性改善,幸福指数的提高,都必然而且只能在稳定的政治环境下实现。随着互联网技术发展,“稳定”的内涵正逐渐从工业化时代基于科层制的“静态稳定”,向着网络时代的“动态稳定”演进。信息的高速流动,注定加剧人们的心理波动,设置足够有效地制度边界,确保变化的规范发生,将其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将成为考验各国政府能力的新问题。
第三,迅速发展的技术,在提升各类行为体行为能力的时刻,也呼唤着必要的自我克制。市场经济大背景下的个体,本能地凭借自身最大优势,追逐最大、最显著、最快的回报。这是基本的经济理性使然。但无数个体理性的叠加,最终出现了整体的无序状态,比如抢购日用品。显而易见的是,信息技术在不同行为体之间的分配是不均衡的,短期获得优势的行为体有滥用这种优势的内在冲动,“互联网自由”从一种“价值”变身某个国家的“战略”,又或者用某种特立独行来冲撞既存制度的不合理之处,都是这种诱惑和冲动下的产物。
这是个大时代,如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糟的年代。生逢其时,唯有激流勇进,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