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9月回国,从上海飞到重庆,再飞到广东。这是一条寻常的线路:从中国的中部飞到中国的南方。然而,这条线路恰好经历了中国开放的三个代表性区域:最早的广东,然后的浦东,最近的重庆。更重要的是,走过了近来沸沸扬扬的“重庆模式”与“广东模式”的诞生地。
先说重庆。没有到重庆前,对重庆的印象就是“红与黑”。但到了才发现,那里还有绿与白:大片绿色的树木、白色的高楼。在山头上生长着茂密的钢筋水泥的“重庆森林”,一时间使人觉得仿佛到了香港。在嘉陵江泛舟夜游,恍如在维多利亚港。当然,在解放碑附近的街头,除了有令人三步一回头的重庆美女,还有三五成群的“棒棒军”,有炎热中赤膊的汉子,提醒这毕竟还是内地。 到了亚运会后的广州,新城区同样是流光溢彩,接待单位不知是有意无意,也安排珠江夜游,在灯色变幻中扭动的小蛮腰(电视塔) ,展现的是南国的妩媚。但老城区的拥挤、嘈杂,也同样的堵心。
不论在重庆,还是在广东,在发展的靓丽光鲜背后,都遮不住中国今天所面临的重大问题:物价腾贵、贫富悬殊、官员腐败。重庆的“打黑”为天下所知。广东的一些地方的官场,买官卖官,已经成行成市,甚至已经发展成“官场投资学”:寻找“潜力”股,投资于有发展潜力的科处级干部,待日后发达后提携。胡雪岩若有知,必然叹“吾道不孤”。在物价方面,各地许多民众的月入还是千把两千,而猪肉去到了近20元一斤,远贵于美国,许多百姓已经多少天“不知肉味”了。
这些问题,其实并非孤立,而是中国走到今天,所难以避开的一道坎。用广东一位媒体老总的话说,中国各地今天所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如何走出“中等收入陷阱”。 即指新兴国家突破在“贫困陷阱”后,步入“起飞阶段”,但到人均GDP3000美元附近,积聚的矛盾集中爆发,原有的体制瓶颈无法突破,经济增长便回落或长期停滞,陷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环顾战后各国,成功走出陷阱的,无非是“亚洲四小龙”寥寥几个。大多数国家,尤其是南美国家,都无法自拔。 中国是否也会落入陷阱,难逃宿命?
走出陷阱,无非是两条路:是先把经济发展的蛋糕做大,还是先把蛋糕分好。也就是“公平”与“效率”孰为优的问题。重庆人坚信“公平优先” 。听薄熙来介绍重庆发展,不是以GDP 发展为优先, 而是以民生为导向,搞“五个重庆”,如大建廉租房、解决户籍问题,多从公平上用力。市长黄奇帆在答海外媒体问时,提出要把衡量贫富差距的基尼系数,精确地控制在某个小数点位上。他对凯恩斯主义、福利主义不以为然,而对供给学派情有独钟,提出要大力发展数万个微型企业(而非大企业),更多的人当小老板。
而广东人坚信“效率优先”,前面提到的那位媒体老总,情绪激动地说,改革不能走回头路,公平只能是起点的公平,比如跨栏,就不能让刘翔慢下来,等着史东鹏。广东人一如既往坚信先要把蛋糕做大,把市场搞活。接触各地官员,谈起经济发展的大手笔、大项目都滔滔不绝。
模式之争,其实反映了对走出陷阱的道路的探索。窃以为,“广东模式”与“重庆模式”之争,判断谁胜谁负还言之过早。
第一,要看是否是符合经济发展规律;一名重庆官员说,重庆是“双强”:强政府、强市场。但这种模式是创新,还是最终落到“强政府”的窠臼,还要经受时间的考验,更要经受人事变更的检验;
第二、两种模式都有重合之处,并非重庆不重增长,事实上,重庆近年的经济发展、引进外资增速,都位居全国前列。而广东在公平建设、文明建设上也下了大力气:广州在“创文”,中山这个孙中山的故居已成宜居之城;
第三、模式之争要细化到手段之争。如公平之达成,是靠一次分配、还是靠政府的二次分配?靠中央政策为主?还是靠地方财政为主?也许,手段才是判断成败的最佳途径;最根本的,还要看发展的结果,是让老百姓获得最大的好处,还是让少数的利益集团,包括政府部门获益,这不仅是发展的社会伦理问题,也是发展能否持续的经济问题,这,也许才是判断模式的最后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