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山东大学文科一级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温儒敏撰文,痛批中国大学的五大“重病”。
温儒敏(资料图)
“一病”: 市场化
进北大校园看看,太热闹了,到处都是广告横幅,什么班都可以进来办,而且很多都是老板班、赚钱班。谁有钱都可以在北大找到讲台。弄得大学生刚进来就心急火燎,急于找各种赚钱门道。
国家投入不够,这是关键问题。学校要自己去赚钱,不少大学只好不断扩招,靠获取学费来维持运行。还有就是“创收”,学校的商业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世俗、庸俗。
中国有这么多好的年轻人,为什么培养不了?现在名教授都不教本科。为什么?全部为自己的利益去了。师资外流严重,有些院系教师的收入,可能比基础学科教师的收入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一部分老师多拿一些钱无可厚非,问题是不能没有管理,否则有些教授可能就是为钱上课。学校成了市场,人心搞得很势利,什么时候能让北大重新找回“博雅”的气氛呢?
“二病”: “项目化生存”
没完没了争做各种项目,特别是那些很可能只是泡沫、没有多少学术价值的项目,实在浪费人生、浪费资源。年轻的老师不申请项目是不可能的,因为现有学术生产管理体制有量化要求,特别是理科与工科的研究,往往就是通过项目来实行的。还有就是追逐利益,项目都有钱,有些老师就是奔着钱去申请项目的。
现在学术腐败严重,假成果、假学问遍地都是,学术会议、成果鉴定、资格审查、项目审批过程普遍玩手段走过场,吃喝、游玩、送礼、拉关系、做交易反倒成了实质内容。很多人当上教授就整天过“项目化”生活了,很少给本科生上课。我这学期来山东大学,给文学院的本科生上课,本是分内的普通事情,没想到此间报纸还当做新闻专门报道。
现在社会以实用技能为标准收罗人才,舆论更被市场的泡沫所左右。人们为谋生而学习,没有内在的事业冲动,上大学无非是毕业后好在人才市场上找到买主,卖个好价钱。这种短视的观念严重挖空大学文化的基石,腐蚀现代精英的人格品质。
“三病”: 平面化
大学合并,对上世纪50年代以来形成的分工狭窄、体制封闭、低水平重复、小而全的高校办学模式,尤其对打破多年的利益集团化、沼泽化有好处,利于“清淤消肿”。但许多大学合并,就是贪大求全,失去个性特色,平面化、均质化。
吉林大学几乎把长春的主要几个大学全都合并了,规模之大令人感叹:不是吉林大学在长春,而是长春在吉大了。于是吉大自己原有特色淡化了。武汉原来有个水利学院,还有个测绘学院,都是非常有特色的,我上中学时就知道,现在合并到武汉大学了,文章发表的指标上去了,可是特色也不见了。北大幸亏没有和清华合并。
“四病”: 官场化
现在按照官场那一套给学校管理人员套行政级别,学校也有所谓副部级、正厅级等等之分,助长了学校的官本位风气。政府部门有些上不去的官员,就去大学做校长、书记,不懂业务,很难进入状态。
大学官场化,谁当领导谁就得到更多资源,只要有一官半职,地位就比教授、老师、学生要高,甚至动辄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以致有的教授也争着去当处长,有点可悲。在这样一个体制下面,怎么可能有“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学风!
说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往往谁强势谁就是真正的“一把手”。官本位造成人身依附,造成知识分子丧失独立的思想和判断,失去头脑,失去灵魂。
“五病”: “多动症”
过去搞运动,反复折腾,是“多动”。现在也“多动”,不断搞什么“战略”、“工程”之类,名堂、花样让人目不暇接。意图可能是好的,可是效果值得怀疑。
教育有滞后性,不能老是变动。有些试验要跟踪多年才能下结论。比如北大搞实验班,搞了几轮,搞不下去了,也没有总结,我称之为“无疾而终”。接着又搞“元培学院”,弄到现在全国都在摹仿。北大本科教育还是比较成功的吧,为什么要大动干戈?
上级主管部门为了显示政绩,搞“教育的GDP”,所以“多动”。但学校应当有自己的主心骨,尽量抑制“多动”。我担任北大中文系主任9年,全国大学的中文系几乎全都“升级”为学院了,我说不必去跟风。
在许多情况下,改良比改革更切实。办教育和办工厂不一样,教育需要积累,不宜变动太过频繁。我们把“守正”放在“创新”前面,是想说明继承优良学术传统的重要性、基础性,不赞成浮躁的教育“大跃进”。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要坚守最基本的人文道德精神,并且将之付诸积极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