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以後，即使在最幸運的國家，人民生活品質也會倒退到1800年代中期（西方正當工業革命前夕）的水平。世界人口剩下現在的一半。人類兩個半世紀以來所取得的進步，付之東流。今後70年，世界局勢會有怎樣的發展？過去是對將來最好的預測，預測今後世局動亂加劇，是因為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因素，它就是地球暖化。當前很多有識之士對這個問題議論紛紛，它是難以控制的，但是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可以預測的。

高高在上的自由女神像如真的有一天浸入水中，那景象多麼驚悚？

　　本文先就這一課題的一般資訊加以概括。然後介紹一位地球科學大師以這一共識為綱，所寫的一本預測今後70年世局發展的新書。

地球持續暖化 前景堪慮

　　首先，地球暖化是可信的。美國航天總署（NASA）1958年成立以來的第一條任務，歷來是「理解並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行星…。」這個最權威性的科學行政部門發布的資訊，肯定地球正在暖化，而其速度越來越快。很少看到有威信的科學家和研究機構對此提出異議。爭論只在暖化的成因和人類的應對之道。令人不安的是，科學界就地球暖化對人類安居環境破壞性後果所作的預估，正在逐步顯現。例如南北極冰層的融化，海平面上升，沙漠面積擴大，酷熱、嚴寒、大旱、暴雨及颶風侵襲等等極端氣候出現的機會增多。

環保人士舉辦的一場世紀災難警訊研討會中，把舉世的知名地標都淹進河中，以突顯地球暖化的危機。（Getty Images）

　　其次，迄至目前為止，對應之道，各國執政當局或者並未形成共識，或者無法有效貫徹。因此，只能讓局面繼續惡化。就以減少向空氣中排放CO2的份額而論，1997年世界各國在日本京都聚會商談以來，始終沒有就排碳份額的分配和監督的措施，達成一致的可行的協議。因此，作為地球暖化最直接的成因之一，大氣層中CO2含量增加的趨勢，並未稍減。以下約略引用NASA的研究資料，來支持它所作的結論。

格陵蘭冰原在過去5年，由於全球暖化已經溶化超過2.5立方千米。（Getty Images）

冒著白煙的工廠，是地球暖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氣溫逐年上升的趨勢由紅色曲線顯示。大氣層中CO2含量濃度逐年上升的趨勢由紅線顯示。兩圖顯示的趨勢在1960年後呈同步上升。

地球陸地和海洋的升溫情形。

二氧化碳50年來的上升記錄。

　　整個20世紀的100年中，較產業革命前升高了攝氏0.74°C，而過去50年卻超過了0.5°C。有人估計，本世紀末的2100年，溫度的增加將達到6°C（http://globalwarming-articles.org）。它不是一個舉世公認的數字，因為有人認為它過於誇張；但是，即令把它所描繪的景像打一個八折，也夠觸目驚心。首先，海平面升高（右下圖），太平洋島國基里巴斯已開始陸沉，沿海的世界主要政商中心和大片農田被淹沒；海水溫度過高，使其中的氧逸出，威脅水中生物的存活；農業不能適應過高的氣溫，無法提供給人類對糧食的需求；人類受到饑荒、疾病和高溫的折磨而生活困難。

洪水和乾旱的兩極化，使得許多良田不再有農作的條件。

科學預測有據 難以輕忽

　　現在介紹「2084:有關地球暖化的口述歷史」（2084：An Oral History of the Great Warming, Amazon Singles 2011）作者鮑威爾（James L. Powell）對70年後的世局所作的預測。

「2084：有關地球暖化的口述歷史」封面。

　　鮑威爾出生於上1930年，是蜚聲國際的地球化學家。1987年發現的小行星（#SH7）以他的名字命名。由1980年代雷根和老布希兩任總統聘為「國家科學諮詢委員會」（National Science Board）的委員。該機構由全國科學、工程和教育界有巨大成就和威信的人士組成。一般任期6年，每兩年換掉一部分，俾能逐年汰新。鮑氏連續獲聘兩次，共任12年。說他對地球物質運動的了解，深刻而獨到，應該是可信的。

「2084：有關地球暖化的口述歷史作者鮑威爾（James L. Powell） 。

　　他的著述很多，都是有關其專業的科學報告和論述，從來沒有寫過科幻作品。2011年發表的這部對近期世界的未來所作預測式的論著，他不認為是虛構的，而是根據他對地球物質運動長期研究所看到的危險徵兆所提出的警告。

　　他在本書中大聲疾呼我們所居住的這個地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越來越快地暖化，已經到達人類即將無法適應的程度。這一新的局面，推動世界固有的動亂和戰爭的進程，使之更為激化和擴延。鮑大師在書中列舉的幾大項危險徵兆如下。筆者僅從2011的實際所見，作為例證加以呼應。

　　首先，地球表層氣溫越來越高。2011年美國東岸、俄國歐洲內陸、中國大陸、印度次大陸和2010年歐洲大陸，暑天的氣溫都打破了紀錄。

　　其次，乾旱發生的地域之廣和時間之長，都打破了紀錄。2011年春夏期間，中國的長江流域，大江幾乎斷流，湖泊見底龜裂，人獸渴水死亡的景象，看起來觸目驚心。歐洲南部的農業幾乎被旱災摧毀，前所未見。

　　接下來是洪澇水患。2011年春季中國長江流域從長達幾個月的苦旱，突然被持續不停的傾盆大雨轟擊，夜以繼日地連續數周；赤地千里幾乎一夜之間成為汪洋澤國。在人口高達1億7千萬的巴基斯坦，三分之一的土地被淹。約六分之一人口的房舍或畜舍被淹。

　　2011年美國東岸的愛琳颶風來勢凶猛，是預報技術和預防工作的改進，才使生命和財產的損失，遠較2005年的卡翠納為輕。在颶風來襲的高潮，紐約海陸空交通癱瘓，這在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

美國各地的平均溫度統計。

政治經濟活動 全面受累

　　海洋的水平面由於南北極和高山之巔的冰雪融解，向海洋和五湖四海灌注而增高。地球表面水量增加，向陸地擴延，淹沒沿海，沿江的可耕地和政治、工商中心。它常常是世界各國文化的精華地區。人口眾多，工農業發達，成為商品生產和運轉的樞紐。它們的淹沒所造成的損失，是不難想像的。人們開始從沿海、沿江地區向內陸和高處遷徙。

　　氣溫增高對人類的生產活動，尤其農業的惡劣影響和夏日高溫對人的生命威脅，驅使人們向遠離赤道的南北方向遷徙。由於北半球的陸地面積遠較南半球為多，人類的活動歷來以北半球為主，政治和經濟的中心也多在北半球，因此北半球受到人類從南向北的遷徙的壓力。動亂和戰爭，多見於北半球。

　　農業因田土被淹沒和高氣溫的影響，乾旱水澇的干擾，加上水利，農業機械和肥料供應的破壞，和預防病蟲害的措施無法落實，造成歉收和減產。全球性糧食危機一再發生，人類已無法克服。這種情況從第三世界原先就已無法餵飽國民的國家開始，逐漸向中產國家蔓延，最後，所謂發達國家也感到糧食的壓力，而只能勉強自保。

　　在上述多種因素的作用下，條件惡劣的國家和地區衛生狀況也大為惡化。疾病流行，人口大量死亡。總體而言，人類開始為了越來越稀少的基本資料，如糧食、飲水、禦寒或避暑而苟延殘喘。它加速和加劇本已存在的動亂。

美國表裡改觀 面目全非

　　首先看美國的情況。書中對沿海的幾個大城市，選擇性地作了詳盡的描寫。例如紐約在大西洋海平面增高和連續的風暴襲擊下，被海水淹沒。成群的高樓大廈仍然能從遠處看到，但是地面長期泡於水下。沒有地下和地面交通，地下排灌系統停擺，任何城市都不可能繼續營運，以致窒息而死。佛羅里達的海灘沉入5英尺的海水下。高溫和陸沉驅使人們從顯示各地溫度分布地圖中紅色和黃色的地帶，向藍綠色的北方或加拿大遷徙。這種變遷對全國工農業生產的干擾，使廣大人民的生活造成持續的不安和困難。美國政治風從而向右轉，並走向極端，衍生出（本書作者用語）「法西斯（Fascist）」的「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黨，使美國傳統的民主制度逐漸動搖。多年來民主、共和兩黨治理的格局逐漸由一黨獨大所取代。擁護這個政黨的人越來越多，認為只有用極端的手段才能治理陷入極端困難中的社會。

　　為了照顧美國境內公民的需要，在國內掀起嚴酷的反移民措施。對外嚴格控制外國人向美國移民，在南部邊界和大西洋沿岸嚴堵設法從南方墨西哥和南美洲進入美國的大量氣候難民偷渡入境。

　　與此同時，美國境內產生的大量氣候難民，一波一波地向加拿大合法或非法地遷徙，引起美國或加拿大之間民間和官方的糾紛，終於在2045年爆發美加之間的戰爭。兵力遠勝加方的美國揮兵北上，很快占領加拿大全境。加國宣布投降，被美國吞併。從此，加拿大的省成為新美國的州。大量美國居民進一步遷入北美北方原加拿大地區。

世界形勢大變 一片混亂

　　美國境外舊有的政治秩序，同樣由於氣候災變的壓力而重新洗牌，一片混亂。人們顧不上傳統的法律，道義和條約的約束。聯合國已無法運作，而於2025停止掛牌。孟加拉國人口的密度本來在世界各國中高居第一，現在有幾乎一半的土地沉入海中，以千萬計的的氣候難民，向四周的國家或地區逃亡或被饑餓及病魔吞噬。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個宿敵之間，在2050年為了旁遮普水源的爭議難以妥協，發生邊界衝突。當地巴軍不敵印軍，決定以小型的「戰術性」核武器退敵，招致印度以較大型的核武還擊，這種「以牙還牙」的報復層層升級，終於演變為全面的核大戰。兩國的大城市皆毀於核彈的轟擊，連同其中的居民共一億五千萬人，都化為灰燼，兩敗俱傷。

　　在南亞次大陸廣大的人口密集地區中，因嚴重的核污染，給人類今後世代帶來無盡無數的放射病及其併發症和殘廢的悲劇。中東的的淡水資源日漸緊張；約旦河已乾涸。這就使民族矛盾更加尖銳。以色列在四周的阿拉伯各國的常規武器攻擊下，不再能用核威懾壓制對方而自保，因為伊朗也已掌握核武。它聲稱，如果以色列使用核武，必將遭到以牙還牙的報復。美國對以色列的安全承諾，因執政的「美國優先」黨不再受國內猶太人的影響而跳票。以色列只好接受1948阿以戰爭之前的邊界，放棄戈蘭高地，約旦河西岸和加沙走廊。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暫時維持在「恐怖平衡」的脆弱和平中。

　　歐洲方面，南方諸國受到非洲成百萬的氣候難民不斷湧進的壓力，北歐諸國土地被北海侵蝕。荷蘭本來是與海爭田，靠堤壩生存。這時，首都阿姆斯特丹已隨國土的一半沉入海水，人民逃亡，國家無法生存，剩下一半人口在死亡線上掙扎。人民為堅持獨立、或者加入德國還是法國，爭論不休。

　　中太平洋的幾個島國已被淹沒，居民遷至新西蘭。非洲沙哈拉沙漠以南的國家早已被高溫和乾旱摧殘淨盡，人民大量死亡和外遷。

褒貶仁智互見 瑕不掩瑜

　　鮑大師對2084國際局勢前景提出預測，在美國書市、思想界和媒體的討論中，並非絕無僅有，只算得上是爭鳴的百家之一。本書出版以來，極受關注。比較起來，它有兩個特點。一，鮑大師的身份與學養與眾不同。他是一個學術地位很高的地球科學家。談論地球發展的近期未來，其重量自然非一般科普作家只是根據二手資料寫深具專業性問題的情況不同。二，對70年後時局的預測，論者多認為太過悲觀。本書的封面除全黑一片外，別無任何裝飾，似乎透露出這種基調。

　　筆者在閱讀的過程中，的確有此感受。可是，讀到最後一章時，發現作者竟然頗具匠心，突然傳出一個迥然不同的信息，對人類的前途指出了樂觀的未來。這一章的標題名為「天堂失而復得」；讀後精神為之一振。

　　作者藉2084年一位大學專門研究人類如何從自然災害中倖存的教授（Professor of Survival Studies）之口，說出他對人類要如何才能從他自己所造成的災難中解脫出來的一番道理。

　　「在數以十億計的人喪生和失去兩個多世紀所取得的進步之後，人類倖存下來。失去的主要是社會的基礎設施，通訊和交通設施，但是現代科學的基礎知識和醫學知識還在。」由於人類活動所導致的CO2於2050年到達頂峰後開始下降，因為人類對化石燃料的消耗和大規模畜牧業被摧毀而大大減弱。這時，我們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地球表層（空氣和水中）CO2濃度的增加到達某種程度後，其後果反過來也限制它進一步增加（CO2 emissions eventually destroy the ability to emit CO2）。回頭來看，兩個多世紀的「石油時代」（Oil Age）所造成的後果使我們所居住的地球陷入重病，也使這一段時間內因石油而造成的人類繁榮和進步消失，人類的生活質量因而回到原點。與CO2濃度下降的同時，地球表層的溫度和海洋水平面也會下降。當然，這個過程也將以世紀為單位緩漸進行。

　　如果人類從這一段歷史吸取教訓，那麼在以後的世紀中，可以重新建立起失去的天堂，走向永久的繁榮。

　　由此，有論者認為，鮑大師並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的意圖是喚醒人們對當前日益惡化的地球暖化的輕忽；不言「重」不足以知「痛」。

　　為甚麼本書選擇2084年為預測的目標，甚至以它為書名？有人提出，在西方讀者中，2084年有兩個可能的暗示。

　　一、英國作家奧威爾（George Orwell）在1949出版的小說「1984」中，以虛構的故事預言，1984年會出現一個獨裁政權，控制人民的一切，毫無個人自由可言。這個預測在美國和西方世界可謂家喻戶曉。作者把「法西斯」（Fascism）這個不詳的字眼，用於對美國今後70年政治生活的預測，意在警告，如果現在不立即採取有效措施，改變或阻止地球暖化的進程，將來人們為了生存，恐怕不再可能享受珍貴的個人自由和民主。

1949出版的「1984」，以虛構的故事預言1984年會出現一個獨裁政權，控制人民的一切，毫無個人自由可言。

　　二、曾經風靡一時的讀物「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口述歷史）」1984年在美國出版。次年獲普立茲報告文學獎。它主要由121位受訪者所述的親歷見聞組成，感人甚深。鮑大師的意圖是用一個寫法近似的年份（1984→2084），來表達二次大戰以來，另一段具有重要意義的歷史。鮑大師在引言中暗示，本書正是仿照該書，以口述歷史的的體裁來鋪陳美國所受到的影響。

「戰爭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口述歷史」1984年在美國出版。次年獲普立茲報告文學獎，它由121位受訪者的親歷見聞組成，感人甚深。

　　筆者選擇介紹這本書，其實也是由於看到了以上兩個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