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邊緣迂迴挺進，一步一腳印打進管理學界的核心，從台灣台東鄉間田埂路走到今天，陳明哲（Ming-Jer Chen）說：「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路是人走出來的』的真義。」

陳明哲在維吉尼亞大學達頓商學院辦公室接受專訪。（許惠敏／攝影）

　　去年12月，正在哈佛作客的陳明哲和朋友信步經過哈佛廣場，眼見廣場被占領、失業庶民發出怒吼，陳明哲對同行的哈佛朋友倒嗆了句：「哈佛早該被占領！」

　　陳明哲不是「路人甲」，他是企業戰略專家、動態競爭理論創始人，以第一代華裔移民在哥倫比亞、賓大華頓和維吉尼亞大學達頓三大商學院擔任教職。今年8月，他剛接下全球管理學界重要的學術組織國際管理學會（Academy of Management）主席之職。

　　陳明哲早已洞燭美式企業管理片面追求短利的罩門，也痛心商學院在培養企業精英的時候忽略倫理、人本精神和永續價值。他說，金融風暴及後來的99%對上1%的「占領華爾街」，都非偶然。他從去年主辦AOM第71屆年會起，便積極推介「文化雙融」（AmbiCulturality）的企業管理觀，讓西方與東方相遇，也為企業永續思考新方向。

　　「東西文化有其強弱項，企業經營者結合兩種文化優勢，能創造利潤，同時也能兼顧社會公義、實現永續經營。」陳明哲提出的王道企業觀、利與義的平衡，植根於中國古典儒教，這種不霸道而能成其大的企管策略，讓一向「西方領導東方」、理論掛帥的主流管理學界，產生新的反思。

一輩子做好一件事→教育

　　57歲的陳明哲生長於台灣，畢業於中興大學法商學院，先後獲馬里蘭大學企管碩士與博士，1997年他在華頓商學院創立「全球華人企業發展中心」，是西方第一個以華人企業為研究對象的學術機構。陳明哲也擔任學術刊物「管理評論」副總編輯，三度榮膺國際戰略管理學會最佳論文獎和「管理評論」最佳論文獎。

　　細數陳明哲輝煌的專業成就，與他的成長、教育背景緊密相關。

　　陳明哲大學時代在「毓老」愛新覺羅‧毓鋆門下熟研四書五經、先秦諸子，此後，學術立論、人生哲學甚至選擇教育為終身志業，都受恩師影響，而讓陳明哲奠定企管大師地位的「動態競爭理論」（Competitive Dynamic Theory），也是以「仁」發展而出。

　　「動態競爭理論」從「對偶」的關係來思考各項競爭賽局裡的變動性，西方管理學側重靜態產業結構分析，陳明哲則以企業體間的競爭動作為分析主體，注重彼此的互動與回應，透過檢視企業策略模式，建構連貫的競爭行為預測。

競爭立論 無爭待人

　　陳明哲說，所謂競爭，簡單來說就是「一來一往、攻守交織、拳來腳往。從攻擊者來說，首先要辨識誰是主要對手，然後要思考是否需要、何時需要打對手一拳，以及這一拳應該打在哪裡，打得多重，打得多快。」對回應者來說，也是如此，必須條條思考、評估。

　　「當一家公司採取某個動作時，肯定會引起對手回應，何時回應，只是時間問題。競爭分析的根本在於能夠預測競爭對手的回應」，陳明哲針對此提出「察覺—動機—能力」（awareness-motivation-capability，AMC）框架，來指導企業如何在進行攻勢時，避免或降低競爭者的反擊。

　　以「競爭」立論，並為自己建立學術權威地位，「無爭」卻是陳明哲待人處事一向態度，生長在「化外之地」的台東，陳明哲從小到大讀的都不是名校，申請來美深造，也只被馬里蘭大學錄取，更慘的是，前後兩個指導教授都在50多歲盛年猝死，其中一位還是在和陳明哲PK籃球時倒地暴斃。

　　求學過程一再碰壁，自喻為「邊緣人」陳明哲靠「精一」（Power of One）與執著，一而再、再而三顛覆外界刻板印象，為自己敲開一扇扇寫著不可能的大門。他是第一位獲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教職的馬里蘭大學企管博士，在學風保守的維大，他則是達頓商學院聘用的第一位華裔教授。

惟精惟一 允執厥中

　　2009年7月，台大EMBA企業經理班結業式上，40多位學員從教授陳明哲手上收到同一份禮物，出自「尚書」大禹謨的「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八個字，也是指導陳明哲的人生座右銘。

　　惟精惟一，用白話文來說，就是「一輩子做好一件事」。陳明哲一輩子想做好的一件事，就是教育。

　　身為企業管理教育工作者，他用心搭起一座座橋梁：在企管戰略課堂上力求互動活潑、師生零距離；在學術領域讓東西文化相遇、相互激盪、也拉近管理實務與理論的距離。而「人—我—合」的中道思維，拉近企業競爭裡敵我的距離。

　　陳明哲強烈信仰「精一」的威力，做為一個學者，在茫茫無涯學海裡，他鑽研「競爭是什麼？」做為一個教育者，他育人之前先育心，認真、謙卑、循循善誘，是受業學生對他的普遍評價。

　　在美商學院培育兼具人文與專業素養的未來企業人才，陳明哲也當企業家的領航者。他到兩岸三地企業經理班執教，2010年並與宏碁集團創辦人施振榮共同創立「全球王道企業領袖薪傳班」，倡導王道、中道的企業觀。

　　EMBA學員不同於一般學生，這些翻滾商場的企業家、經理人，往往有既成的思維定勢，也有超出凡人的自負，陳明哲通過各種方式謙虛、平等地與學員交流溝通，走出「你教我聽」的傳統方式，案例探討腦力激盪而不下結論，一位學員這麼形容：「上他的課少有人打瞌睡、開小差，…上完課會依依不捨，甚至熱淚盈眶。」

　　「一次影響一個企業家，可能就能扭轉企業文化」，一個企業內部改造，就能改變一群人的生命。陳明哲經常提醒後進和經理人，找到自己的核心（價值、興趣、能力等），把它運用在自我、團體、社會等不同層次。

　　「一輩子做好一件事」的陳明哲，娶到人生最佳拍檔恐怕是「一輩子做最對的一件事」。陳明哲有理想，為理想而精一執著，體貼的另一半犧牲自己的電腦專業，挑起教養兩個兒子和家庭裡外雜事。兩人個性互補，對事情看法常有不同，但陳明哲對妻子也是全然執著地相信：「不管我爬多高，她總會把我拉回地面！」

陳明哲小檔案

　　●1954年出生於台灣台東。1976年畢業於中興大學法商學院（台北大學前身）企管學系。1986年獲選馬里蘭大學商學院最優良教師獎。1988年畢業於馬里蘭大學，取得企管（策略管理）博士學位，同年任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策略管理教授。其後任教維吉尼亞大學達頓商學院，擔任策略管理講座教授。

　　1993、1995年先後獲得國際策略管理學會最佳論文獎，1997年獲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年度最佳論文獎，2008年獲Journal of Management Inquiry年度最佳論文獎，1996年獲馬里蘭大學商學院傑出校友獎。

　　1997年在賓大華頓商學院創辦「全球華人企業發展中心」。1997年應中國國家教委MBA指導委員會邀請，培訓中國54所大學的MBA管理教授。2004年應台灣國科會邀請培訓MBA管理教授。2001年任維吉尼亞大學達頓商學院策略管理講座教授。2008年入選台灣天下雜誌全球72位典範人物之一。2009年獲台北大學傑出校友獎。2009年與宏碁施振榮共同創立全球王道企業領袖薪傳班。

　　2009年以來，同時任教於復旦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商學院、上海國家會計學院及台灣大學等校EMBA課程，並擔任客座講習教授、諮詢顧問。2011、2012年先後當選國際管理學會與策略管理協會終身院士（為首位華人院士）。2012年當選國際管理學會主席。（北美華人）

「一輩子做好一件事」是陳明哲的人生觀，這件事就是教育。（陳明哲提供）

陳明哲是中國北大、復旦、清華、台灣等大學EMBA課程的熱門教授，這幅學生相贈的漫畫，掛在陳明哲辦公室。（許惠敏／翻攝）

陳明哲在以人本為教育核心的維大達頓商學院擔任講座教授。（許惠敏／攝影）

維吉尼亞大學達頓商學院講座教授陳明哲，8月初在波士頓國際管理學會年會上，從亞利桑納州立大學商學院教授Anne Tsui手中接過新主席職位。（達頓商學院提供）

陳明哲全家福。（陳明哲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