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最伟大的政治哲学家之一汉娜·阿伦特在其晚年,尤为关注“思考”(thingking/Vernunft),这其实可以视作她对于“平庸之恶”的持续反思。在这里,她区分了“知”(knowing)和“思”(thingking)的区别。“知”对于阿伦特而言,可以带来知识,或者一种触手可及的成果。而“思”却更多地只是提出问题,而且这些问题总是没有答案。为了理解“思”(thingking)的这一特质,她列举了康德对于“理性”(Vernunft)的使用,对于康德而言,理性并不能够给我提供知识,但理性却有一种本能地,向上的统合能力,以至于它总是想要突破现有的一切界限,以寻求一种更高的统一。
总结起来,“知”与“思”不同。例如,艾希曼他可以具有各方面的知识,但他却不具备最基本的道德判断能力(这被阿伦特归为“思”的能力。)。正是“思”的能力的丧失,使得他只知道服从:“你越是听他讲话,越能明白他不能正常说话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缺乏思考的能力,或者说,缺乏从别人的立场上来思考的能力。跟他无法有任何的交流,这不是因为他在说谎,而是因为他被某种‘卫兵’所包围,这些‘卫兵’使他远离言词,远离别人的想法,因此也就远离了现实。”这一点可以从艾希曼的自白中发现:“从我小时候起,服从就是我整个系统中无法摆脱的一部分。当我在二十七岁进入军队时,我觉得这种服从并不比我曾经体验过的哪些更困难。无法想象我会不遵守命令。现在我回过头看看,我认识到,一种已经被预设为完全服从、履行命令的生活其实是一种非常舒适的生活。这种生活方式使一个人思考的必要降到了最低点。”
对于阿伦特而言,尽管“思”与“知”有着明显的不同,但“知”却离不开“思”,离开了“思”的“知”其实就是无源之水。比如,在生活之中,我们总是力求知道,知道某些现成的东西,而不管这样一种东西是怎样来的。在中学,乃至于大学,因为缺乏对“思”的能力的重视和训练,导致我们现在很多人都企图通过“死记硬背”的方式去获取“知识”。当然,为什么会如此,我想可能跟某种意图有关。毕竟,教育也可以是一种使人驯服而丧失思的过程。将话回到正题,阿伦特认为有力度、有深度的“知”离不开“思”:
通过对意义进行拷问,提出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人们把自己塑造成了善于发问的存在。在所有人们寻找答案的认知类问题的背后,潜藏着看起啦无聊的以及被抨击为无法回答的问题。更有可能的是,如果人们不再愿意去探求思考的意义,停止去问无解的问题,不仅会失去产生思想物(我们称之为艺术作品)的能力,并且会失去问所有可解答的问题的能力,那些可解答的问题是每个文明建立的基础。(《精神生活》)
“思”对于阿伦特而言,仿佛是与虚空搏斗一般,这样一种搏斗似乎永无止境,但在这个搏斗的过程中,我们却仅仅通过这个“过程”就训练了我们的各种技能。同时,这样一种“思”(thingking),非但能够帮助我们守护人生的意义,还能帮助我们鉴别平庸的恶(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思考处理的是不可见之物,……,必会解放出判断力作为其副产品,判断将思考现实化,使它再表象世界中明白无误地展现出来;在表象世界中,我永不孤独,但总是太忙而不能思考。思想之风的展现并非如知识,而是判断对错美丑的能力。而在紧急时刻到来之际,这确实可能会避免大灾难的降临,至少能使得我独善其身。(《思考与道德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