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美国洛杉矶北郊帕萨蒂纳市的加州理工学院,是一所规模不大、专精理工科的研究型私立大学。迄今为止,31位加州理工的校友和在职教授共计荣获32次诺贝尔奖。
上世纪30年代,钱学森来到加州理工学院求学,不仅深感自己“一下子脑子就开了窍”,而且更被校园内满溢的创新学风所深深感染。令人感叹的是,此后半个多世纪,当一位又一位从国内高校毕业的学子前往加州理工深造时,他们对这所“袖珍”学院的所感所想,竟然和钱老出奇地一致。
历经岁月变迁、人事更替,加州理工始终能够像一个“密封罐”一样,牢牢地把能激发学子们创新的自由学术氛围保存在校园里,或许这才是她的真正魅力所在。
1994年我有幸赴加州理工电子工程系攻读博士学位,骄傲地成为加州理工这个独一无二的家庭的一员。加州理工的校园宁静而美丽,但让我印象更深的是校园里浓厚和自由的学术气氛。
加州理工的特点是少而精,我们电子系和相近的计算机系加起来不到20位教授,科学设置并不覆盖每个相关领域,但每人都是在各自领域里的顶尖学者,虽然这很难从他们平易近人的外表上看得出来。
我们当时的系主任Bob McEliece博士是纠错编码界的权威,以他命名的定理出现在任何纠错编码教科书里,听他讲授纠错编码课简直是一种享受,这不仅因为深奥的编码理论被他剖析得简单易懂,更在于自由讨论的课堂气氛,这与当时我们大学的教育方式有着明显的区别。
在我选他课的那一年,他按例把一道还未解决的经典数学难题布置在课后作业里了。结果几天后,他上课时兴冲冲地告诉我们,这一题目被上他课的一位数学系同学解决了,虽然他自己也还未完全理解这一结果。随后McEliece博士当即请这位同学上讲台讲解,他也和我们一样边听边提问,直到完全搞懂。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上完课后这位数学系同学没表现得怎么了不起,其他高年级同学也是如此。一问才知,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每堂课都发生,但在加州理工也不是绝无仅有。
在课堂里,我们学习的不仅是已知的知识,更是热切地探索未知的真理。在学术研究上,加州理工注重探索基本的科学真理,研究的精力在会产生长期深远和根本性影响的课题上,而不追求一时的发表文章数目,整个学院把学术目光聚在十年,二十年之后,甚至更远。加州理工的博士学位要求里从来没有最少论文发表的数目,教授的升级评定里也一样没有。因为学院追求的是对学科领域有长期深刻影响的成果,培养的是有独立思考,不断探索科学真理,勇于求新创造,具有系统综合能力的人才。
在加州理工学习的5年里,我见到的更多的并不是绝世聪明的天才,而是踏实执著的学者。从学生到教授,他们都热爱自己的研究和学术,真诚地希望获取和提高对自然的认知,创造和丰富人类的知识财富。他们的成就是刻苦钻研的结果,绝非一时的投机取巧。学院的每个实验室深夜之后仍是忙忙碌碌,其中不仅有博士生们和其它研究人员,更不乏已有终身教职的教授们。学院和每个系的图书馆全天开放,深夜之后无人值班,人们可以自己登记借书,用完自觉归还。
加州理工的另一特色是普遍的跨学科的交流与合作,这当然与学院的“小”是分不开的,但更与学人们追求知识的急切愿望有关。不同专业和课系的同学们聚在一起闲聊时经常介绍与讨论个人正在研究的问题和结果。就我当时所在的研究组,每个博士生不仅每星期与导师单独讨论研究课题,更有一次全组会议。在会议上,每人报告自己在这星期的新发现的结果和问题,其他人包括导师热烈提问批评,这时往往还有其他组的同学和教授参加。这样讨论的结果是,一些难题当场解决。
学术讨论人人平等,名教授绝也不会以自己的名气地位压人。在博士生们作学术讲座时,教授们认真听讲,做笔记,积极提问。提问往往这样开始:这个问题我还没十分搞懂,而你在这方面肯定比我懂得多,能不能请你再解释一下?如果你在现场,可以感受到这决不是虚假客套,而是真诚的求知欲表现。大多数导师和学生之间有的就是这样亦师亦友的合作者关系,而非上下级关系。只有这种真挚的合作才能充分发挥1+1>2的作用。
事实上,包括加州理工在内,如今美国一流理工科大学一半的好学生都是中国学子。但眼下,中国迫切需要的是自己的“加州理工”。相信当中国的大学里建立起一套健全的制度来保证活跃自由的学术空气,保证教授们能真正执教研究而非忙于行政、商业等不相关的业务,保证学生们能真正求学创新时,中国一定能成为一个科技大国,成为真正的世界强国。
(徐黎昊:美国韦恩州立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