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医药报》在12月7日刊登了《钱学森:中医现代化是地道的尖端科学》一文,该文通过原国家科委医药卫生处处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原中药质量司司长丛众与钱学森在1986年11月就“中医药发展和研究”的问题进行对话的形式再次突显钱学森对中医药发展的个人之见。就在中医遭受近百年科学化的异化而日益衰败的今天,作为指导中医药发展的国家级报纸再次刊载这样一篇对中医的发展充满唯科学主义谬论的文章,我个人认为这是对中医的发展很不负责任的一种行为。我们今天需要更多的是针对中医科学化的批判,而不是继续去强化它。
写这篇文章丝毫不会贬低钱学森在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史上的功绩,也不是要对已经逝去的钱学森老人进行毫无理智地人身攻击以哗众取宠。我个人认为中医学界可以以其他形式去怀恋这位功勋卓著的逝去的老人,但绝不能因对其进行盲目地个人崇拜而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以致于毫无选择地用其误导中医发展的言论继续去强化这种误导。在中医药领域里,我暂且认为自己还能辨别一些是非,所以我就本篇文章来剖析钱学森在生前基于唯科学主义的信仰而做出的关于中医发展战略的一些谬论,以免其进一步对中医的发展做出异化性的误导。
一、谬论之一:中医理论的阐述是思辩性的自然哲学
真理就是真理,谬论就是谬论,它们不会依附于哪个伟人而发生质的转变。无疑,钱学森是中国科技界的巨擘,但他在与西方科学文化有着质的区别的中医文化领域里却是一位无知者。
“大家都说用多学科来发展中医,也就是让中医和现代科学技术结合起来。发展中医要用强大的现代科学体系来使中医从古代的自然哲学式的、思辩式的论述解脱出来。要换装,变成用现代科学语言表达的唯象理论。”(钱学森语)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钱学森把中医归属于古希腊自然哲学的范畴里,这是必然的。凡是具有唯科学主义狭隘意识的现代科技工作者都会不顾东西方两种文化并列发生的历史事实,荒谬地把中医纳入现代自然科学发生的逻辑序列里。现代自然科学是在古希腊自然哲学的基础上建构出来的,它们同属于西方理性主义文化,具有内在的逻辑一致性;但是中医的发生却是独立在西方理性主义文化之外的,它与古希腊自然哲学—现代自然科学有着本质的差别。
我们知道古希腊自然哲学始于四元素说,而四元素说只是古希腊人对自然的简单地理性认识,属于思辨性的构成论。四元素说虽然内容直观贫乏,却内涵了西方理性主义和原子主义的萌芽,成为了西方理性主义文化的起源。在文艺复兴之后,欧洲人利用理性主义的建构实验和原子主义的还原思维建构出了现代自然科学。
总之,现代自然科学的思维是还原性的逻辑思维,其理论形态则是一种建构性的理性思想。与现代自然科学不同的是,中医理论始于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理论。阴阳五行理论不像古希腊的四元素说是一种简单的宇宙构成论,而是中国古人在基于长期的天文物候观测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自然变化的总规律。它把天、地和万物的变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整体观。一句话,阴阳五行理论内涵的思维就是直觉类比思维,其理论形态则是直描的唯象学说。正是因为阴阳五行理论是对日月五星运行对地表生物影响的规律的高度总结,而日月五星运行具有不易的重复性(这是由太阳系的结构决定的),所以阴阳五行理论自从其建立起就没有再发生变易和更替,具有永恒的真理性。
现代自然科学所使用的概念是从还原性的逻辑思维中衍生出来的,它根本不具有唯象的表述功能。要具有唯象的表述功能,就必须建立在对自然事物进行整体的直觉类比思维基础之上,这正是中医理论区别于现代自然科学的独特之处。钱学森一开始错误地把原本就是唯象的中医理论曲解为思辨性的自然哲学,而后又要用根本不具有表象功能的现代科学技术去将其曲解的中医理论改造成“唯象理论”,其认识充满了混乱和错误。
二、谬论之二: 把中医纳入到科学技术体系里带来一次科学革命
现代科技有现代科技自身的文化特征和发生规律,中医有中医自身的文化特征和发生规律,它们本是两种异质文化各自的重要组成部分,驴头非要戴在马嘴上,这样捣鼓出来的只能是一无是处的怪物。
“更深一步的工作是把中医纳入到科学技术的体系里,创立新的关于人的科学,我称其为人体科学。这样的学科一旦创立起来,必然会提高、改造现在已经有的科学技术体系,不仅是现象的概括,不仅要知其然,而且要能讲出其所以然。这才是真正的中医现代化!不止于现代化,甚至可以说是中医的未来化!这是一个伟大任务,是改造整个科学技术体系,创立新的科学技术体系,所以是一次科学革命。”(钱学森语)
就像钱学森在前面不着边际地要用根本不具有唯象表达功能的现代科技理论去把本是唯象的中医理论改造成“唯象理论”一样,这里钱学森又要用被改造后的新中医去推动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的创新,继而发动一场新的科学技术革命。
每一种理论都有自己认识的边界,这个边界是由其内在的思维划定的。科学有科学的认识边界,这是由理性的逻辑思维划定的。那么科学认识的边界是什么呢?它的认识的对象只能是通过还原思维被建构出来的非自然事物。当然,中医有中医的认识边界,这是由直觉的类比思维界定的。那么中医认识的边界是什么呢?它的认识对象就是不加任何主观干扰和建构的自然事物。这就是说现代科学认识的对象是非自然的次生态的人工造物,而中医认识的对象就是自然的原生态的自然物。
不同层面的事物需要不同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进而产生不同的理论形态。现代自然科学只能利用还原的逻辑思维在被建构出来的次生态的人工造物中去发展自己,而中医只能利用整体的类比思维在自然的原生态事物中去丰富自己。这两个本是各自独立发生发展的学科体系,又如何象钱学森那样想当然地互相改造呢?现代科学技术对中医的改造只能带来中医的异化性消亡,而中医理论对现代科学技术的改造恐怕带来的也将是现代科技理论的异化性消亡。这就是为何在现实中不仅没有产生现代科技革命,就连那种推动现代科技革命的新中医的影子也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不伦不类的中西杂合的理论怪胎。
中医有中医自身的文化特征和发生规律,当钱学森用现代科技的那套逻辑思维和理论框架去认识中医时,必然是扭曲和浅薄的。如果把钱学森基于唯科学主义信仰而对中医发展产生的扭曲和浅薄的认识去作为中医发展的指导,那么这种不辨是非的个人迷信必然会毁掉中医事业。不是吗,中医正沿着钱学森指导的中医科学化的路线日趋衰败和边缘化。我们的科技团队上马的一个又一个的中医现代化项目,有的只是基于唯科学主义的曲解和贬低,带给中医的只是更加严重的异化和衰败。
为何我们的中医学界总是一年又一年的重复那些唯科学主义的谬论,即使是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哪怕进行有效的反思?对科学主义的迷信,对科技工作者的迷信,中医学界只有彻底抛弃这些文化自卑和无知,重新摆正自己的文化主体地位,才能真正地实现中医在新的历史时期的伟大复兴。(王世保)